殊途

识字有什么用？

不能换衣穿，不能换粮吃——这西州大地那么多年，从来没有谁告诉一些饱经苦难的契民女子，文字有什么用。

但这是冬季，无法耕zhong劳作，谷里又没有一些娱乐，日日诵念佛经也压不下那些长草荒芜的杂念，憋都能把人给憋疯，越是数九隆冬，这日子就越难熬。

所以当招秀说要讲课教习文字时，人倒是聚了不少。

招秀不用纸笔，只是坐在那里给她们讲故事。

她讲上古的神话传说，讲盘古开天，夸父逐日，讲jing1卫填海，讲大禹治水。

她讲祭天，是民间liu传的那场祭天，紫微大帝舍shen补缺的祭天，而非真实。

魏盈君听得费解。

她人是没到场，但她有别人转述。

那些传说故事没什么可说的，若要非讲其共xing，都是持之以恒、jian韧执着之意，也没什么针对xing的用意，而且她知dao招秀与岳元朔jiao集颇shen，招秀必然知晓祭天的真相，这世间每念一句“紫微大帝”都是加shen一分邙山银锁悬棺的束缚，那她为何要专讲这场被误导的祭天？

星hua谷里的女子又能借此领略到她什么意图？

不是魏盈君贬低，她师姐救下的都是苦命人，可怜有余，聪明却不足。

能叫她们好好活着已经很费劲了，想要拿这样一些人zuo点什么，岂止是妄谈。

魏盈君本来以为她会传授东域的儒dao，就像她所说的“执儒以斗天”，因此想要借此窥探她的dao，顺藤摸瓜挖掘dao大dao予以青yan的因由，但她偏偏没an常理chu牌。

不过，即便捉摸不透招秀的想法，魏盈君依然放任她自liu，不加任何干涉。

就见这几日来，招秀日夜讲述故事，她好像有太多太多的故事可以与这些蒙昧无知的女人讲述；她也会用沙土zuo纸，枯枝zuo笔，教人写字，首先是各自的名字，然后是“盘古”“夸父”“jing1卫”这类故事里的名字。

有人学得认真，也有人嗤之以鼻；有人无动于衷，也有人shen受ganchu2。

总而言之，招秀不以儒家之礼仪去约束她们，也不以世间之dao义去捆绑她们，她就给她们讲人之恒心，讲艰苦跋涉，讲mei好生活来自于双手而非天赐。

她不贬低愚昧，不看轻cu俗，握着对方cu糙的手教她们写自己的名字时，一应的认真专注。

招秀看得通透，她们shen上带着上古先民般原始、朴素与野xing，这是本该张扬释放的天xing，只是被西州这片土地所束缚。

她们甚至自己都不知dao自己已经获得自由。

招秀想把困住她们心灵的那层囹圄拆掉，将束缚着她们手脚的无形的镣铐解下——她这样渴望着，首先就意识到自己的心上也有囹圄，自己的手上也有镣铐，魏盈君多少还是给她一些启悟的——恨要恨得无可转圜、不留余地，那么，爱是不是也要轰轰烈烈、不遗余力？

情绪，gan情，无论是正面的，还是负面的，本shen就是力量。

魏盈君沉得住气，苏娥却忍不住了。

倒不是说有多好奇招秀的目的，而是她早晚都给人把脉，都能直观gan觉到她的状态在恶化，那zhong生命力rouyan可见liu失般的孱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