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雨（上）

李旻的钢笔尖在教案上戳chu个墨点，台灯暖光将陈越的影子拓在素白墙面，像樽凝固的雕塑。

“——爸妈订了太湖边的君澜酒店，说正好休年假……”陈越蹲在行李箱旁叠衬衫，tou几乎低到脚下，“周末可以乘高铁过去汇合。”

钢笔“啪”地摔在实木桌面。李旻缓缓转tou，发丝在颊边晃chu凌厉的弧：“你说…你父母知dao我们的事了？”

“从星城回来那天早上视频说的。”白衬衫被揪chu褶皱，“后来画室太luan……整理到凌晨三点就……忘了。”

“忘了？”李旻霍然起shen，教案稀里哗啦摔在地毯上，“陈越你多大了？这zhong事也能——”

她的骂声被突然响起的雷声劈断。陈越拽开窗帘，暴雨正冲刷着智能猫yan的镜tou，监控画面里的水帘模糊了世界。他转shen将李旻an进藤编吊椅，chaoshi的气liu裹着忏悔：“我爸发现我前一天夜不归宿，我脑子一热就……”

记忆突然闪回视频里的画面——陈健清手中泼洒的椰子水，侯亮mo挲婚戒时折she1的十字星光。三天前画室厮混时被颜料染红的指尖尚未洗净。

“他们问是不是高中就有苗tou，我说是。”陈越的chun贴上她突突tiao动的太yangxue，“十七岁在实验室吻您时，就知dao这辈子栽了。”

暴雨砸在空调外机上的轰鸣里，李旻忽然想起多年前实验室爆炸推开她的那双手，少年的孤勇与此刻的坦诚重叠。她an下心中的悸动，反手拧住他耳朵：“下次再先斩后奏，让你睡三个月沙发。”

西湖的烟雨漫过雕hua木窗，在包厢玻璃上织chu蜿蜒的银丝。李旻的珍珠耳钉在暖光里晃了晃，指尖mo挲着青瓷碗沿——这是陈越父亲特意选的包厢，墙上挂着黄公望的《富chun山居图》复刻品，角落的香炉袅袅升起檀香。

“小李尝尝这个龙井虾仁。”侯亮转动玻璃转盘，“茶叶是今天清早从狮峰山现采的。”虾仁裹着茶汤hua进李旻碗里，碧se映着瓷白，像翡翠落进雪堆。

陈越搭在椅背的手忽然下落，“妈妈再推销茶叶，老师该以为咱们家改行卖龙井了。”

她低tou咬开虾仁，清冽茶香混着虾的鲜甜在she2尖化开，恍惚想起高二带队去杭州培训时，曾偷偷给陈越sai过一包龙井酥——那日少年在考场外的梧桐树下，嘴角沾着酥pi碎冲她笑的样子，像极了此刻窗棂间漏进的碎yang。

“铱铱和菲菲最近还好吗？”陈健清忽然开口，“小姑娘们都长大了。”

李旻的银筷顿了顿：“铱铱大三了，在东京jiao换，菲菲刚进大学，在跟导师zuo钯cui化合成项目。”她的目光扫过侯亮颈bu的丝巾——若隐若现的银丝正折she1着她藏在心底的忐忑。

“现在的孩子比当年chu息。”侯亮舀了勺莼菜羹，“小越高二那会儿沉迷乐队，我和他爸差点以为要养chu个摇gunju星。”

陈越突然呛了酒，咳得yan尾泛红：“妈您翻旧账的水平倒是一如既往。”

侯亮笑着给他拍背，指尖的婚戒闪过冷光：“那年圣诞节演chu，我记得你吉他SOLO时把拨片抛向观众席，现在终于明白，第一排是老师坐席”

李旻的后颈蓦地烧起来。那枚刻着校徽的拨片至今锁在她首饰盒底层，而此刻陈越母亲了然的yan神，分明早看穿了她当年掩在矜持下的心动。

“说到这个——”侯亮突然掏chu手机，“前些天他爸爸翻到当年去看小越艺术节表演的照片，有一张倒是有趣的。”屏幕上是十六岁的陈越在礼堂弹吉他，舞台光束恰好框住第一排某人的后脑勺——李旻ting直的脊背与攥jin节目单的手，在像素模糊的照片里依然清晰。

包厢突然陷入微妙的寂静。湖风掀动窗纱，送来远chu1南屏晚钟的余韵。陈健清却自然地切换话题，“听说西湖醋鱼要撤chu菜单了？咱们这顿算不赶趟的末班车。”

服务生恰在此时推门上菜。陈越伸手替李旻布鱼，筷子尖灵巧地剔去大剌：“尝尝这个，比沪市餐厅的仿制品如何？”

jin绷的弦骤然松了。李旻想起无论从前还是现在，只要和他一起吃饭，碗里永远有剃好刺的nen鱼rou，像某zhong心照不宣的暗号。

离馆时陈越被父亲拽去结账，侯亮将绛se披肩搭在李旻肩tou，“其实那年采访我就看chu来了。”

李旻的珍珠耳钉晃了晃，记忆突然闪回十年前——镁光灯下的陈越攥着银牌，她在三步外握着被汗浸shi的采访提纲，少年转shen时yan底的怨与眷恋，是任何师生情都解释不了的稠。

“小越摔了所有竞赛奖杯，却把您送的天文年鉴粘得整整齐齐。”侯亮抚着回栏上岁月蚀刻的裂纹，“当妈的太知dao什么是求而不得了。”

雨丝就在这时彻底停了，满湖涟漪在月光下凝成细碎的银鳞，李旻望着湖面碎月喃喃：“我以为您会说师生恋有悖lun理……”

“lun理？”侯亮笑时yan角的褶皱jiao叠在一起，“我经手的贪腐案里，多得是衣冠楚楚的lun理典范。倒是你们——”

她望向拎着桂hua糕走来的儿子，“一个用十年证明不是年少冲动，一个熬过风浪还敢再赌真心，这份不合时宜，反而最该被法律保护。”